文/ 蘇士雅

異域貧者

文章發布 2022-04-21

若不是這場烏俄戰爭，我都快忘了在生命中最灰色的年齡曾走訪了一趟俄羅斯，在那天地一色的世界裡見證了自己的蒼白。

1991年12月26日蘇聯解體。我在瓦解前兩個月去了莫斯科、列寧格勒及波羅的海三小國。當時的俄羅斯已大雪紛飛；沒有陽光，沒有親情；於是不需言語。彷若浮在虛無之中。

跟著長隊伍緩慢步入餐館，裡頭只販賣二種東西：黑咖啡和酸烙餅。付了1.5盧布，我端著食物靠在圓桌旁和異族人站立在一起食用晚餐。

咖啡很苦，烙餅很硬，又酸。

包裹著頭巾的婦女和穿著風衣的男士們，謹慎而滿足的各自食用。門窗外的雪依然下著，寒風刺骨的天罩在每一軀移動的身影。

這裡，有精緻的古城，一座座充滿個性的高大建築，遼闊的平原，白皚皚的雪花，還有，美麗的膚色。

離開了色彩鮮明的台灣，來到這冰凍而少了血色的城市。我深深著迷於它的冷酷。

「離開家鄉，真好！」喜歡漂泊的我如此想著。

後來，有人也這麼告訴我：「就要離開家鄉了，真好！」那是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正以全部的積蓄換得出走家鄉一段時間。在經過半年的申請，莫斯科政府允許他們結匯一百元美金到波蘭兩個月。

「除了我的家鄉，哪裡都好。」他們傷感的說。

我抵達莫斯科機場的那天，銀行掛著美元兌盧布匯率是1：0.5，進到市區，美元兌盧布黑市匯率從1：100到1：200都有人喊價。

因為這裡太貧窮了，工作機會少，領了薪餉又買不到食物，民生用品也缺乏，整座百貨公司空空蕩蕩，唯獨勉強可以買得到食物的地方，是針對外國人士持美金才能購物的國際商店和餐館。

在啃食了幾天的酸烙餅之後，我終於體會了貧窮國度的內涵，於是，在反思中，我不得不認為自己的生活是海闊天空的。比起他們買一包鹽得排隊半天還未必買得到的窘侷，我們每天自由自在享用美食的日常生活，竟成了豪富的對比。

只是，在不同的背景因素下，我們卻有共同的行為--離開家鄉。

這對夫妻從枯涸而蒼白的所住，攜手要去追求燦爛多姿的世界，而我，以金錢舖成的捷徑，遠離喧嘩投入這個貧瘠又安靜的所在。

於是，我有了挫敗的新感受。

原來自以為是海闊天空，只是折射鏡組成的萬花筒。我無法停下雙足的闖蕩，和他們振翅欲飛的心，到底，是一致的。

那麼，究竟誰才是真正的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