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蘇士雅

沒有品格的知識最危險

文章發布 2025-08-10

在我以往擔任大學講師或業師的經驗中，走進教室時，常看到學生低頭滑著手機，或彼此交談，極少有人會抬頭對老師微笑問好，更別說會集體鼓掌歡迎。下課鐘聲一響，教室立刻空了下來；偶爾有學生會留下來詢問課業，但幾乎從未聽過一句「謝謝老師」。在高等教育的場域中，這種冷淡的師生互動已成為常態。

然而，當我走進心智障礙者的機構教室時，情景卻完全不同。只要他們一看到我，無論正在做什麼，都會立刻放下手邊的事，露出真誠的笑容，一一喊著「老師好」。課程結束後，他們會心有默契地齊聲喊出「謝謝老師！」。這種禮貌，是長期人格教育的成果，得益於機構與家長不斷重複強調「見到人要問候」、「下課要道謝」、「與人互動要尊重」等基本禮儀。

這些心智障礙者在日常生活中幾乎沒有能力做出嚴重危害社會的行為，但他們卻在禮貌與人際互動上反覆接受訓練。相反，那些即將進入社會、具備專業知識與技能的大學生，才是真正可能影響社會安全與秩序的一群人，卻很少在學習過程中被嚴格要求接受人格養成與專業倫理的教育。

最近，台積電爆發了 2 奈米製程機密外洩事件，涉案者的工程師並不是社會邊緣人，而是社會眼中收入優渥、前景光明的「人生勝利組」。然而，為了額外利益，他們選擇鋌而走險。事件曝光後，有大學教授直言並不意外；在他看來，違背專業倫理的情況早已屢見不鮮。他感嘆，大學雖培養了無數高專業人才，卻忽略了一個與知識同等重要的部分：人格與倫理教育。

這並非孤例。全球許多重大危機，例如安隆（Enron）財務造假案、波音 737 MAX 墜機事件、劍橋分析公司濫用個資……，都指向同一個核心問題：當專業能力超越了道德約束，後果往往是毀滅性的。

教育的核心，不應只是知識的累積，更應是人格的塑造與價值觀的引導。就像建築物的地基再穩固，若使用者無視安全規範，最終仍會釀成災難。一樣地，只有技術、缺乏倫理的教育，終究會在道德上失敗。

然而，在現行高等教育制度中，專業課程往往被知識與技術的傳授塞滿，倫理與人格教育則被邊緣化，有時甚至只是畢業前一場流於形式的短期講座。學生可能精通演算法、掌握精密製程、熟悉商業模式，卻從未真正思考過：「我的專業會如何影響他人與社會？」、「當面臨利益衝突時，我應該如何保持正直？」

反觀心智障礙者的機構，即使服務對象在智力與學習能力上有先天限制，卻從小就被教導要尊重他人、遵守規範、心存感謝。這樣的人格底色，不僅讓他們在人際互動中真誠以待，也在無形之中維繫了社會的和諧與信任。

因此，我們必須重新檢視教育的重心。大學除了加強各種證照與專業技能的培養，更應引導學生思考：什麼樣的人才能真正站穩人生舞台？

一個國家的競爭力，不只在 GDP 或專利數，更在於社會中有多少人能在誘惑前堅守原則。當人格教育與專業倫理落實，我們將收穫的不只是更安全的社會，還有彼此真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