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鄭怡華

喵天使留下的正能量

文章發布 2022-03-18

妞妞走了，老奶奶央求醫生讓她見最後一面。

夜色中狂奔的計程車，趕到大門半掩的診所，妞妞還有體溫，四肢也還鬆軟，只是再也無法睜開雙眼，喵喵喵地撒嬌。奶奶抱著牠痛哭失聲，滿心懊悔；早知熬不過這個坎，她會把牠帶回，形影不離地抱著，讓牠在溫暖的臂彎裏離去，而不是冷冰冰的鐵架床上。

之後連續好幾天，老奶奶吃不下、睡不著，每每想起就忍不住落淚。17年來，老人與貓相依的畫面，填滿老公寓的每個角落，如今少了一個身影，冷清的家連空氣都變得稀薄。

「有空來看看我、陪陪我」，這是認識老奶奶以來，她第一次亳不隱藏自己的脆弱。 

她一向怕麻煩別人，若非得已、絶不開口；她倔強、易怒、自尊強、又刀子口豆腐心……

但和她緊密互動這兩年，我清楚知道她內心深處的孤單和不安全感。所以約好見面，如果我會遲到一定要有好的理由；如果去市場找不到她要的東西，我也一定會拍照證明自己確實去過…

和她相處我總是小心翼翼，避免讓她覺得敷衍或被拒絶，因為她的負能量海嘯常令人難以招架。 

可能因為不愉快的童年經驗，老奶奶的人際關係傾向焦慮型依附。她一直無法原諒單親撫養長大的獨生女，把她「扔」在台灣、遠嫁美國；她說了許多氣話，甚至嚷著希望早點去天家，這讓鞭長莫及的女兒，一直處於無力和愧疚。這次因為疫情，自顧不暇的女兒，已一整年沒回來探望，母女關係一度降到冰點、瀕臨決裂。

這期間，我能做的只是陪伴，聽她吐吐苦水；但最近，有了神奇的改變。

老奶奶主動跟我說，她不想再和女兒有衝突，因為妞妞的離去，她突然悟出「生命不應有遺憾」……而這，正是我穿梭這對母女間，最常提到的字眼。

她繼續說，自己和居服員的互動，最近也有改善，她不想再計較或碎碎唸；人生苦短，真沒必要鑽牛角尖。說這話的當下，公園綠樹的葉縫間灑下了陽光，她過去僵硬緊繃的臉，出現我前所未見的柔軟線條。

我稱讚她氣色好，為她照了張相，然後挽著她的手跟她說，我很高興看到她的改變；還跟她坦承，其實我一直很怕她，因為覺得「她是個愛生氣的老人家」…

望著天空，突然想起妞妞的臉。去當小天使的牠，不知道自己完成了我一直努力卻做不到的事。牠在17年的深情陪伴後，畫下了這個充滿意義、和解的句點。